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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海故人-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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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海故人-6

林逾的恐人類癥狀一直沒有好轉,所以即使最早報名參加這場針對郁爾安的圍剿,他也還是自覺主動地把自己藏在隊伍末尾。

他們在AMTK開會期間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氣流沖擊,若非AMTK上集合了第六軍區頂尖的技術人員和空間系異能者,只怕那架奢華精致的航空器都會一同粉碎於激烈的氣流沖蕩。

在熬過了驚人的顛簸之後,薛斯明立刻帶領自願加入的考生啟動降落艙。

時間甚至不足夠再多解釋一二,薛斯明的態度也讓考生們不敢多嘴。

他們願意加入的原因倒是大同小異,或多或少都是記掛隊員的安危,以及作為軍校生,大家的心中本就有著一定的“英雄主義”。

跟隨前輩前去討伐邪惡的星盜,既能照顧隊友,又能增加作戰經驗——雖說有一定的安全風險,但他們畢業後也是早晚要到各軍區任職面對異獸和星盜的。

故此,自願跟隨薛斯明進入降落艙的考生,連同林逾在內,多達十三人。

“報告少校,這是我們隊的偵察系,叫郁郁。”林逾笑著回應,信手把郁郁帶到身後。

薛斯明的眼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,尤其多看了幾眼郁郁白發紅眸的外表:“……郁郁,就是當年薛楷恩上校送回中央星域的那個孩子嗎?”

這倒是沒聽郁郁說起過,林逾側頭看向她,示意她可以自行回答。

郁郁這才打量起薛斯明的外表,她的記性很好,無論人名還是人臉都能很快從記憶中翻找出來。

雖然印象裏的那張臉比薛斯明明顯更成熟些,但足夠郁郁辨認,這兩人或許是兄弟或者父子關系。

郁郁點了點頭:“是的,”她又看看林逾,像在為他介紹,“那個人給我登記了名字。”

“嗯,他原本想領養你,但審批沒通過,只能把你送回中央了。”

薛斯明原本握著腰間槍把的手指略微松弛幾分,表情也一樣微有緩和。

他看著郁郁茫然的神色,語氣無知覺地溫和不少:“郁郁同學,你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?”

這才是薛斯明真正想問的。

畢竟郁郁在他們眼中就是突兀地出現在了人群中間,薛斯明在心中默默點數人頭,很快就意識到郁郁並非憑空落地,而是和他們隊伍裏的某人交換了位置。

換言之,郁郁原本所在的地方,現在正有一個考生代替了她。

“畢瑯不見了。”沒等薛斯明得出結論,林逾直接揭開答案,“是不是先找到她比較緊急?”

幾乎無人註意到話題就這樣被他帶走,立刻有人小聲響應:“少校不是能聯絡她嗎?”

他們都更新了通訊器的聯通頻道,現在的十三名考生彼此之間、再加上薛斯明都可以互相聯系,形同隊友。

薛斯明沒有反駁,按動通訊器撥出了請求信號。

他張張嘴想繼續盤問郁郁,又聽林逾問:“郁郁,你物資還夠嗎?過來,我分點營養劑給你。”

他們是隊友,多聊幾句也無可厚非。

但薛斯明額角的青筋不自覺跳了跳,以他的警覺,當然能感受到林逾刻意的打岔。

郁郁乖乖跟上林逾,果然見他從行囊裏摸出兩支速食營養劑。

不過郁郁沒忘了自己掌握到的一連串信息,她還急著和林逾分享。於是亂線一樣的情報在她頭腦中瘋狂梳理,一面叼著營養液,一面爭分奪秒地含糊傳達:“指揮,這裏不是SUK-52!”

出乎意料地,林逾非但沒有露出驚色,眉宇卻是向上微聳:“我知道啊。”

“那、那還有,森林裏邊有人……”郁郁努力措辭了一會兒,壓低聲音說,“有鬼。”

林逾噗地一聲笑出來。

他原以為讓郁郁見到郁爾安會是一場椎心泣血的認親,說不定郁郁還會被郁爾安策反,直接跟著郁爾安報仇雪恨,再也不認可軍校生的過往。

萬萬沒想到郁郁的第一反應會是“有鬼”。

郁郁還想再說,但林逾擡手按了按她的肩膀:“我都知道。”

“您都知道?”郁郁停頓片刻,“那您也知道他們兩個人……到底是誰嗎?”

若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。

郁郁比任何人都確定父親的死,所以她才會認為那個人是“鬼”。

可即便是鬼,那只鬼也喊出了她的昵稱,言辭口吻都和記憶中的父親如出一轍。那是不可能作偽的,沒有人能把父親模仿得這樣惟妙惟肖,哪怕是她都做不到。

林逾卻回避了這一問題:“你對第六軍區怎麽看?”

如果是林逾自己,至親死於面前,至少他是絕對沒辦法原諒那群劊子手的。

但正因為面對的是郁郁,所以林逾才決定多問一句。

很多時候連林逾也沒辦法完全預測郁郁的決定——或者說,郁郁的心思從來就只有她自己最明白。

“怎麽看……?”郁郁不甚理解地重覆了一遍,好幾秒後才理解了林逾的言外之意。

但這讓她更困惑了點,因為林逾的神情看上去相當嚴肅,好像在和她商討一件很嚴重的大事。

——難道她對第六軍區的看法很重要嗎?

林逾輕聲提示:“SUK-49星剿滅戰的作戰報告,我看到了。”

郁郁難得地沈默了。

面對林逾的問題,她向來都是快問快答,很少流露出這樣遲疑的神色。

林逾立刻轉移話題:“我們還是接著聊你看到的那兩個人吧。”

“沒事的。”郁郁說,“我早應該全部告知您的,因為最開始就是我請求您帶我來SUK-49星。”

她一睜眼就知道這裏是SUK-49星,並非是由於什麽特殊的生物特征,而是郁郁對這片土地實在太過親近、太過熟悉。

連同空氣裏飄浮的草葉淡香,她都能循著香氣輕松辨認出森林裏覆雜的方向。

透過作戰報告上那些冰冷的文字,“若怯”全員上千條性命都消失於在第六軍區帶來的炮火。

但在報告未曾記錄的隱秘角落,郁郁更加相信自己親眼所見、親耳所聽、親身所歷的過去。

“窩藏罪?哼!老子還想看看他們誰敢記我的罪!”

雄渾的怒吼聲傳出基地會客茶室,震得深棕色的仿木門廊微微顫動。

會客茶室外,“若怯”的成員沈默地來往,偶爾對上眼神,都是嘆息著搖搖頭。

年少時的郁郁也被父親留在廊外,青草芬芳縈繞在她的鼻端,若是平日,郁郁早就耐不住無聊跑去野外狩獵,但今天父親特別叮囑過她,要她親手給薛叔叔端一杯茶。

“薛叔叔”是父親的好友,自從好幾年前父親出了一次外勤,兩人相見恨晚,就常有通訊往來。

“若怯”的科技比薛叔叔那邊落後不少,薛叔叔知道後,找來技術人員幫“若怯”升級維護,多年停止運作的智能管家這才重新活躍起來。

“丫頭,茶泡好了,你這會兒端進去麽?”

幫忙泡茶的琴姨遞來了青花勾勒的瓷杯,琉璃制的托盤端在郁郁手裏,郁郁乖乖點頭,便請智能管家幫她開啟權限。

一路穿簾繞梁,層疊帷幔浸透著SUK-49星獨特的花香。

雕梁畫棟之間,郁郁如一只蝴蝶飄飛穿入,經過最後一重門卡,敲了敲會客茶室厚重的大門。

“丫頭嗎?”父親說,“進來吧。”

郁郁應聲入內。

方才暴跳如雷的薛叔叔見她進來,這才盡力壓下火氣,又看向父親:“老郁,你別總想著我這邊如何如何,既然老子敢讓你走,那些孫子我就有法子擺平。你慫什麽呢?只管帶著丫頭跑就是了!”

“……喝茶,別浪費了丫頭一番心意。”

薛叔叔只得接過了茶,努力撐起笑容:“謝了啊,丫頭。”

郁郁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打轉,她能看出薛叔叔眼裏的急切和恐慌,相比之下,父親就格外冷靜。

他的背後是一扇雕花窗戶,時值暮春,煦暖的和風裏都攙著一絲百花綻至極致、轉而雕零的頹靡香氣。風把父親披散的雪白長發撩至胸前,發絲便時不時擋住父親的表情。

雖然大家都愛叫父親“老郁”,但在郁郁看來,父親還遠沒到老的程度。

其他人平時也會說,父親是整個“若怯”最好看的男人。

“楷恩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。”父親繼續說,“但今天找你過來,只是希望你幫我最後一件事。”

薛楷恩眉宇倒豎,見他冥頑不靈,差點沒一腳踹翻了兩人中間的茶幾。

“郁爾安——!你就算不考慮自己、不考慮‘若怯’,你至少想想丫頭這些孩子!”

“我正是想到了他們,才會請求你。”

父親脫下了肩上的鶴羽氅,他緩慢起身,退出了茶幾和座椅間狹窄的位置。

接著走至薛楷恩的跟前。

沈默地,父親深深地彎下腰去,雙手相拱滯在額前。

茶室內只有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。

“……郁、爾、安。”薛楷恩咬牙切齒,眼睛卻紅了一片,“這麽多人豁出性命才把你們帶出來……你……”

“這是‘若怯’全體成員共同的心願。

“吾輩茍活至今,都是仰仗薛兄和謝上將等,生死大恩,銘感五內、沒齒難忘。”

父親停了數秒,氣息依然平穩從容:“人之一去,或如泰山、或如鴻毛,‘若怯’願作泰山之基,得助摯友,垂待聖明。”

“——只是孩子們年紀尚幼,都不曾看過人間百態。倘若薛兄有心留下吾輩罪孽深重的血脈,還請幫這些孩子尋個安穩去處。”

父親長揖不起,薛楷恩也不願攙他。

兩人靜默對峙,眼圈都隱約發紅,薛楷恩置在案幾上的拳頭更是越握越緊。

“丫頭。”薛楷恩看向郁郁,“有朝一日,你會恨叔叔嗎?”

答案是否定的。

她不會恨一個被摯友強行塞進手/槍,眼睛通紅得宛如泣血,再被摯友逼迫著扣動扳機的人。

死去的是她的父親,但兇手哭得比她還傷心。

血泊裏軟綿綿的屍體是三人中唯一帶笑的人。

薛楷恩一定恨慘了郁爾安。

郁郁在那一刻也恨透了她的“父親”。

所以當任何人問她對第六軍區作何感想時,郁郁都只是回以緘默。

“我不知道該恨誰,或許是恨那個幕後真兇,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。”郁郁說,“有人不要‘若怯’存在,但這種程度的屠殺從來沒有斬斷‘若怯’的種子。”

林逾聽完她簡短的敘述,再一次陷入難捱的沈默。

從郁郁的描述裏,他確然看到了一抹具體的郁爾安的形象。

那大概是一個不太著調的父親,但他是一名優異的棋手。

倘若想要抹殺“若怯”的勢力真的強大到難以想象,但凡郁爾安真的聽從了薛楷恩的建議——誰也不能確定,這樣決策的後果會是什麽。

最糟糕的結果是薛楷恩乃至他所率領的軍員們都被牽連,還包括了薛楷恩口中其餘幫助“若怯”逃出的人。

而“若怯”也未必能幸運地逃脫搜捕。

畢竟他們面對的可是第一軍區。

在絕對恐怖的威懾下,負隅頑抗是最致命的選擇。

反而以退為進,至少郁爾安以幹脆的犧牲換來了這批孩子的存活,薛楷恩也由於任務的完美落幕而避免了被趁機問責的危險。

損失慘重,但已算是從既定的敗局裏硬生生掘出了一線生機。

既然確定了郁郁對當年的事並非全然無知,林逾便開門見山地詢問:“你知道‘克隆’嗎?”

“——‘克隆’?”郁郁不覺皺了皺眉,“就像剛才我遇到的‘指揮’那樣?指揮你也被‘克隆’了嗎?”

林中沙沙響動,就像一支破碎的歌謠。

隨著郁爾安白袍裏光芒黯淡,代替郁郁的女性身形窈窕纖細,亭亭站在了僵持中的二人中間。

“找到你了。”

女聲帶笑,那雙淩厲明艷的眉眼更是勾人心魄。

她靜靜地走向兩人之一——黑發、身著緊身服的那個少年。白皙的纖手搭上少年單肩,仿佛看不見他眸中的寒意,畢瑯只是自顧自地朝他笑著:“為什麽要逃走?為什麽不聽話?”

少年謹慎地退後半步,看了看郁爾安,又看了看畢瑯。

數秒後,他皺眉得出結論:“你騙我。”

“嗯?”畢瑯反問,“我騙你?”

“你騙我——!”

少年的眼睛綻出前所未見的殺意,只見他頃刻擡起手腕,深沈的黑霧凝結在他的掌心。

黑霧濃重如墨,又像看不見底的深淵。

他的眼眸中滿是恨毒,再也不顧及一旁的郁爾安,筆直地向著畢瑯奔去。

行動間可以看出少年卓越的戰鬥技巧,曾經在林逾和陸惟秋面前毫不遜色的畢瑯明顯落了下風。

郁爾安挑眉觀看著他們的戰事,坦白說,他對這兩個人都沒有太多好感。

只不過……

為了他的大業,郁爾安不得不和他們中的一人暫時同盟。

“我什麽時候騙你了?”畢瑯雖已有些捉襟見肘,但還是沒有放棄挑釁。

她杏眼彎彎,一如既往地追問:“「回收者」,你真的認為是我騙你嗎?難道不是你自己太蠢,活該上當受騙?”

“我不蠢!爺爺說我是聰明的孩子!”

“……爺爺?你說爺爺?”畢瑯禁不住大笑起來,好像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,“你怎麽好意思提那個叛徒?”

不錯,「回收者」口中的“爺爺”正是前「酉雞」商極。

那個因為包庇狄籟小鎮的潛逃者而被判處死刑的叛徒,也是第一個接手「回收者」監管身份的議員。

正是由於商極和另一小撮人暗地裏籌劃著太多違背章程的罪行,才會導致今天這種程度的混亂。

而當初本該在東部星域就死去的商極,比預計中晚死了很久。

這都是因為他的好孫子——雖然那根本不是什麽“孫子”。

「回收者」這個一再被「未羊」強調,絕不能教會它感情的存在,硬是被「酉雞」自作主張地教會了人類社會的親屬關系和感情。

就這樣,「回收者」固執地認定了商極就是他的“爺爺”。

不僅沒有按照一個“工具”應該做的那樣前去處死商極,相反,「回收者」反殺了無數本該替他彌補過錯的工作人員。

至此,曾經十二議員中最優秀的議員,和STA最滿意的“工具”都在一夕叛逃。

他們再也不是STA的驕傲,反而成為了STA的恥辱、STA恨之入骨的叛徒。

現如今,「回收者」——區區工具,居然還在她的面前叫囂著“你騙我”。

畢瑯的冷笑聲更加壓不下去,她翻身抓握住「回收者」的手腕:“騙你?我不過是告訴你「酉雞」難逃一死,我不過是告訴你「酉雞」身處西部星域,我不過是告訴你……你根本不是人類,也根本沒有人需要你的存在。”

“是你自己聽了這些就要去‘救’「酉雞」。

“是你自己覺得「酉雞」會因為看到你而放棄去死。

“是你自己太自以為是,居然認為可以擁有和林逾一樣的人生。”

「回收者」的表情徹底變了。

本就漆黑的眼瞳湧上濃郁的悲慟,可他的攻勢一反之前的氣勢洶洶,遽然收斂,猶如暴風雨前醞釀著的海平面。「回收者」的長發猶如風中狂舞的黑蛇,從他的腳下升騰起由淡轉深的深黑水霧。

大片的濃霧像是靜滯於空氣,饒是畢瑯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感。

「回收者」的身形漸漸被黑霧淹沒。

霧氣一瞬膨脹開來,彌漫在植被稀疏的林地。

“躲開!”郁爾安的話音尚未落下,黑霧凝成的一雙手猛地從後掐住了畢瑯的脖子。

畢瑯嗚咽一聲,想要反制住這縷黑霧。

然而黑霧可以輕易對她施壓,她的手指卻完全無法觸碰到黑霧的實體,畢瑯立刻記起了“崩潰”技術對“延續”的天然壓制,這意味著她很可能真的會死在「回收者」的手上。

畢瑯止不住地嗆咳,臉色漸紅,唇角卻是微微上揚。

這就是她和「回收者」相距最近的時刻。

哪怕喉嚨裏擠不出一絲聲音,她也竭力張開嘴:“你對我動手,你會被林逾取代,所有人都站在林逾那邊,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殺死。除非你搶在他動手之前——”

「回收者」的怒喝打斷了她:“你胡說!”

在黑霧徹底將畢瑯整個吞沒的瞬間,刺眼的綠光從她的通訊器裏綻出。

像是驅散黑夜的火光,「回收者」所帶來的不祥頃刻退卻,再也不見了剛才陰鷙的殺意。

“……林逾不會坐視你殺人的。”畢瑯說,“你對我動手,林逾會‘處決’你,而你必死無疑。”

潮落似的,萬象歸寂。

但她的“預言”和“謊言”都已出口成律。

畢瑯擡手接通通訊,彼端傳來薛斯明的問話,她清了清嗓,自然而然地同他斡旋:“是的少校,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裏。”

“郁爾安?……不,我沒有看到目標。”

一邊說著,畢瑯微微擡眼和郁爾安對視。

後者回以聳眉。

“好的,我已經開放定位權限了,我會註意安全。”

結束通訊,畢瑯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。

她的眼神掃過凝結在樹枝上低懸的黑霧,畢瑯有過耳聞,「回收者」的確慣愛這樣的作戰姿態,常常可以一擊斃命。

但「回收者」現在似乎完全沒了殺心。

更過分的是,黑霧在意識到通訊器另一端的薛斯明和林逾等人即將過來之後,竟然有了一絲瑟縮退卻的意思。

這是為什麽?

是剛才的“謊言”分量還不夠嗎?

畢瑯微皺起眉,一時間不能理解是自己的哪一步計劃出了差錯。

正如預言裏的那樣,將有一名黑發少年在此犧牲。

郁爾安不會放棄郁郁,而林逾勢必會為了郁郁找過來。

只要林逾和「回收者」同處此間,再對他們的關系略加挑撥——她的計劃本該天衣無縫。

地點正確、角色無誤、關系明朗……可是「回收者」為什麽絲毫沒有戰意?

茫然中,她聽到一聲低低的輕笑:

“看來你的計劃失敗了。”

郁爾安啪地打了一記響指,飄逸在空氣中的暗沈霧氣仿佛被無形的繩索禁錮。

伴隨他緩慢攏起的手指,黑霧也被繩索逐步牽制,如同拼湊的無數個魔方,顏色與空間一同流轉置換,漸漸凝成一道單薄的少年身形。

但還未等「回收者」徹底現形,郁爾安的身後率先出現一具高大的身影。

後者擡腿旋踢,郁爾安則弓腰閃避,矮身還他一腿。

二人的格鬥技術都出奇精湛,近身纏鬥在一起難分伯仲,唯獨拳拳到肉的悶響聽得人牙關發酸。

畢瑯堪堪認出來者身份,正想出聲制止,卻見那人呼吸間凝出兩道分/身。一道把她雙臂反剪,捂住嘴部;另一道則飛身攬過被郁爾安強行揪出原型的「回收者」,將人往林中一帶。

可惜未能走出太遠,郁爾安留意到他的異動,即刻把人“置換”回來。

男人只得發出幾聲笑來,假模假樣地求饒:“啊呀,鬧著玩玩、都是玩玩。「巳蛇」你快勸勸,這怎麽還玩急眼了呢?”

他一邊說,一邊退步舉手投降。

臉龐上還掛著兩道幹涸的血痕,不是「午馬」又能是誰。

畢瑯被他惹得又氣又恨,還被「午馬」的分/身捂著嘴,嗚嗚說不出話。

郁爾安皺眉看了一眼:“松開她。”

“你想聽她說話?我和她同事一場,她肯定會替我說好話,不聽也無妨啦。”「午馬」笑瞇瞇地說著,不見外地勾過郁爾安的脖子,貼近了問,“誒,你怎麽既跟「申猴」玩,又跟「巳蛇」玩啊?他倆不會爭風吃醋麽?你就不覺得煩?”

大概是「午馬」的言行實在太過荒謬,郁爾安拂開他的手,冷淡地重覆前話:“松開她。”

「午馬」聳聳肩,只得照做。

似乎是由於剛才短暫的交手,他眼裏湧出的血水加快速度,啪嗒啪嗒順著下頷落下無數滴。

“……你都這樣了還不消停?”畢瑯煩躁地甩開分/身,看向「午馬」實在算不上好的臉色,不禁冷笑,“你已經快要完全失明了吧?”

「午馬」伸手推動墨鏡,一笑:“「巳蛇」這是在關心我?雖然你我在職場上意見不合,但你畢竟也是一名優秀的女性——”

“「午馬」!”畢瑯高聲打斷他,“我以前就告訴過你,你再這樣不動腦子做事,只會受人利用萬劫不覆!”

「午馬」嬉皮笑臉地點了點頭:“面對你的時候,我可是一直在消耗我的腦細胞呢。”

“……”畢瑯冷聲道,“我已經預見你的死相了,「午馬」,如果你還想活就按照我說的做,馬上離開這裏。”

她現在完全不意外「申猴」為什麽會對「午馬」出手了。

這家夥,哪怕他們都不希望他死,他自己也上趕著找死。偏偏他還有“分/身”這種作弊的異能,即使打斷胳膊折了腿也能折騰得所有人都不安寧。

——真是活該被秦莫川行以“剝奪”。

“死啊活的多沒意思。”

「午馬」說著,漫不經心拍了拍郁爾安的肩:“我們郁兄就很有經驗,對不對?”

郁爾安帶著怒氣看過去,卻見這家夥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笑臉。

不待開口,「午馬」突然把人往地上一摁,四五個分/身一齊壓住受困的郁爾安。

畢瑯瞳孔微縮,但她本就不長於戰鬥,只能眼睜睜看著「午馬」趁郁爾安無法起身的須臾,一把拽起「回收者」,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竄進密林,搖落無數樹葉,很快不見了身影。

……這跟耍賴有什麽兩樣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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